就算是熟讀西洋藝術史的人，未必曾聽過 Joe Brainard 的名字，因為他不是正規教科書會特別介紹的人物。若曾造訪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、惠特尼現代美術館、MoMA，可能也會從他的作品前默默走過。
若 Joe Brainard 本人還在世，他會對這樣的結果一笑置之，因為這正是他在創作時精心設計的橋段──不讓觀者在欣賞藝術時，產生除了「觀看」之外的無端聯想，「他希望人們放下批判心，使藝術回歸帶給人們純粹視覺歡愉的本質。」藝術評論網站 Artforum 如此寫道。
不具名的普普藝術先驅
Joe Brainard 誕生於美國阿肯薩斯州，其後搬到奧克拉荷馬州成長，求學時期結識一票對文字有興趣的朋友，成為他日後到紐約發展的重要夥伴。站在與同期藝術家 Andy Warhol、Roy Lichtenstein 等人以普普藝術激起的流行風暴圈之外，Joe Brainard 獨自在蘇活區有如「異世界花園」般的工作室裡進行各種創作實驗。「我想，因為他很怕被定型吧。」曾擔任助理的人回憶著以前和老師工作的情景，Joe Brainard 會要求助理在滿坑滿谷到處撿來的日用品雜物中，挑選出「有著知更鳥胸前紅褐色」的所有品項，再把它們拼貼組合成作品。
事實上，根據藝術史學家日後查證，當 Joe Brainard 在 1962 年以七喜汽水（7-Up）商標創作出最早可被稱為「普普藝術」的作品時，Andy Warhol 留名青史的《金寶湯罐頭》還晚了好幾年才誕生。
就算普普藝術紅透半邊天，Joe Brainard 不走回頭路蹭熱度；相較當時想出人頭地的藝術家們都拼命製作巨幅畫作，他似乎完全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。在 1975 年於紐約 Fischbach Gallery 的個人特展中，Joe Brainard 一次公開 1,500 幅迷你作品，只不過是他當時創作出 3,000 多幅作品不到一半的量而已，《時人》雜誌甚至還為此展覽做了名為《Think Tiny》的專題，把隱身在眾藝術名家中的 Joe Brainard 拉出來，介紹他如何把一般人傾向遺忘或丟棄的大量日常細節，諸如啤酒瓶蓋、抽完的煙屁股、筆記本紙張、便宜寶石積累成藝術品，「Joe Brainard 以藝術家身份來說，算是相當成功的。」Artforum 網站說。
耶魯大學發表的一篇藝術期刊中，提到 Joe Brainard 其實讓藝評家們相當傷腦筋，「因為大家看見他的作品，除了發出「好美！」的讚嘆聲之外，似乎找不到什麼可以著力分析的點。」從未來的觀點看來，Joe Brainard 創作時唯一的努力，就是不讓世人對他的作品發出任何意見，「他期待人們放下評斷心，作為一種全然的接受。」期刊作者 Richard Deming 說。但自 1979 年起，Joe Brainard 不再創作，且絕少現身公開場合，「他把臨終前最後那幾年獻給了閱讀。」1994 年，Joe Brainard 因愛滋病引發的肺炎併發症而離世。
寓文字與哲學於圖像之中
以繪畫為主要創作方式的藝術圈，或許從未真正看透 Joe Brainard 的奇思異想，但文學界的人可不這麼認為。Joe Brainard 從學生時期就和好友合辦期刊，畢業後成為雜誌編輯，以文字構築的理性觀點一直都是他悄悄藏在圖像作品後的言外之意。一如他最受矚目的作品《三色堇》，很少人看見這幅繽紛拼貼花朵的畫面，能夠聯想這系列居然和德國哲學家康德（Immanuel Kant）有關：三色堇花朵英文名為 Pansy，等於法文的 Pensée，該詞也代表「想法」，因為「把生活經驗轉譯成可用來理解宇宙的知識，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能力。」康德曾如是說。諸如此類用作品和大眾玩「猜燈謎」的例子或許還有，只是被順利破解的不多，Joe Brainard 深厚的哲思底蘊由此可見一斑。
事實上，除了圖像作品之外，Joe Brainard 也時常進行文字創作，他在 1970 年推出自傳《I Remember》，以韻腳獨創一格的詩歌體記載 1940 至 70 年間的生活點滴，被美國知名作家 Paul Auster 譽為「我見過最原創性的文學作品之一」。2012 年亦有多位作家以「我所記得的 Joe Brainard…」為主題，拍攝一系列短片，公開緬懷早逝的摯友。相較 Frank O'Hara「畫家中的詩人」名號，媒體終於找到一個向大眾宣揚 Joe Brainard 的記憶點，稱之為「詩人中的畫家」。Joe Brainard 藝文雙棲的才華，在逝世近30年後被熱愛從藝術尋找創作靈感的 Loewe 創意總監 Jonathan Anderson 發掘。
拼貼技法創作平面時裝秀
在 Loewe2021 秋冬男裝系列中，Jonathan Anderson 汲取 Joe Brainard 的創作方式與圖像為靈感，推出「A Show in a Book」與「A Show on a Shirt」兩種另類大秀，分別以「書中時裝展」以及把秀圖轉印到普通白色T恤的作法，向喜愛文字並寧可一生活得平凡的大師致敬。
翻開圖像繽紛的精裝大書，Jonathan Anderson 在前言寫道：「Joe Brainard 的作品一直對我有很大的吸引力，尤其是他的拼貼創作，以及能夠從日常生活抽取創作靈感的才華更令人佩服。他身兼藝術家、作者、插畫師及詩人，不受既有規則或所謂類型限制，作品中有種輕巧，直接反映當下的特質，我覺得與我們現在面對的局面，其實是所有時刻皆有某種呼應。」Jonathan Anderson 說的是以疫情爆發做為分隔領的世界：人類回憶往昔的生活，同時也形塑著新的日常，如果 Joe Brainard 如今還在世，或許也會作出好幾幅用口罩拼貼組合的作品，為後人留下當今生活真實又平凡的面貌吧。